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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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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窗簾的縫隙之間覓得真愛是不是搞錯了甚麼?》

  在數不清的樹下午餐裡,索綸早已跟羅洛說過,單單看書是不會飽的,魔法師就該多吃點肉才能增強體力。明明大家在同一天受傷,這邊廂的自己休養了一星期早已能跑能跳,那邊廂的羅洛卻連續缺課兩星期。明明從森林回來後已經得到適當的治療,他卻總以身體不適為由,躲在房裡不見人影。

  傷得很重麼?沒理由啊?後面的路程羅洛幾乎不用動手,連研究古老地圖時也是先由索綸計劃路線,然後把地圖攤在對方面前讓他確認。羅洛的雙手受傷,又剛使用完高階魔法,無論是體力還是精神力,均不理想。有鑑於此,索綸儘量避免讓他施出精細度高且難以操控的魔法,有甚麼要劈要斬,通通由劍士打頭陣。幸好,早前遇上的狼群已是當晚最兇猛的魔獸,即使後來再有聯群結隊的野豬猛然衝來,或走進開滿一地、張牙舞爪的食人花花海,也能靠索綸一人應付。

  多虧二人平常閱書無數,熟悉地形,他倆走了一條捷徑,避開了大部份陷阱,花了不到五小時,就把任務的目標物收歸囊中。任務完成,後面發生的事情就更加粗暴直接——羅洛走不動之前,用最後的力氣施了一個風翼術,索綸就背著他一波衝回學院。要不是羅洛拖拖拉拉不肯上背,害他先是大費脣舌分析情況,繼而展開了一場為了強行捉人上背而我追你跑、戰局僵持不下的躲貓貓大賽,最後等到體力耗盡的羅洛自願放棄,索綸覺得他們的回程時間還能短出半小時。

  學院按照組合的平均實力分配了最難的路線予這兩位魔武尖子,而他倆的確沒令學院失望,甚至超出了期望,成為了第一隊完成訓練的組合。醫療隊沒想過能有人在第一晚就完成平均需時三日兩夜的任務,還在學院入口的前庭打著呼嚕,閒得發慌。直到一個身影背著甚麼搖搖晃晃地從門外踉蹌走來,他們才抄起裝備,趕緊往門外跑去。索綸把羅洛往治療人員一扔,自己也累癱了,當場倒下。他躺在地上側頭往旁邊一看,羅洛的精神力也差不多到頂,閉起眼睡著了——那就是他最後一次看到羅洛的畫面。

 

  後來的兩星期,羅洛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間裡,沒有在學院的其他地方出現。

  索綸從自己房間往庭園的另一端望去,那人的窗戶一直被窗簾掩蓋。夜裡,鵝黃色的燈光從房間內穿過白色紗簾滲出,漫開成一層朦朧的光暈。淡淡的光裡,他偶爾會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一時在高處拿些甚麼東西,一時側身坐下,一坐就是一整晚。

  索綸想起了風聲吹進他房間的那一晚。不同的是,任他再注視下去,也等不到身影撥開輕紗的一刻。

  明明曾經覺得這兩邊的宿舍沒有想像中相隔那麼遠,現在,又好像有點距離了。

  他是中了魔障還是被下咒了嗎?看不到對方,聽不到有關他的消息,就覺得渾身不自在。他嘗試不去猜想這是否真愛傳說在暗地裡作祟,也不去判斷自己到底是否正式墜入愛河。說到底,事情其實非常簡單——他不就是想看看他怎麼了嗎?想見就見啊!管他這麼多幹甚麼?遵從自己的直覺就對了!

 

  如今,當索綸把面前這扇門敲上第十八次的時候,他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個破傳說。

 

  ……喂,風精靈,這房間裡不是坐著我的真愛嗎?那你倒是叫他開門啊?吊橋效應甚麼的都是胡說的麼?照理說,一對命定的伴侶歷經驚險逃出生天後,感情就該突飛猛進,極速升溫。那麼,眼前這一直緊閉的木門是甚麼意思啊?!

 

  他又用手背的指節敲了敲門,裡面依舊靜默無聲。

 

  ……唉,傳說這東西太不靠譜了。還是自己動手更實際。

 

  索綸抽出了長劍,不理自己傷口剛復元的手臂能否用上力氣,「啪啦」一聲將金屬門把削走。硬物「噹啷」落地,房內的魔法師若驚弓之鳥一樣坐起半身。正想伸手往門扉施加咒語,不料一抹熟悉的身影翩然收劍步進。

 

  「晚上好。身體如何?」

 

  那位失蹤多天的魔法師正蓋著被褥半坐在床,原本還想伸手遮掩些甚麼,但床上七零八落地放著的參考書數量太多——有些還聯同各款大小各異的便條紙,把羅洛隨意披散的及腰長髮夾在書頁之間——就算想要遮擋也徒勞無功。索綸掃了一下書籍的標題——《操控複數魔法:理論與實踐》、《如何維持魔法的穩定性》、《進階風系魔法:以龍捲風為例》……他再看了看羅洛的書桌,寫滿草稿的羊皮紙上,竟然還有墨水未乾透的筆跡。這傢伙,這幾星期不是躲在房間裡寫論文吧?最近可不是佈滿死線的期末地獄啊?是他自己主動發起的課外研究嗎?這……教授們應該要氣憤還是感動?

 

  魔法師盯著這位擅闖自家房間的不速之客,無奈地開口:「……你怎麼來了?你手臂的傷好了?」

 

  「啊?早就好了。」索綸動了動手臂,神色自若。「倒是你啊,躺了這麼久,在幹甚麼?」

  「我在……休養。」

 

  「休養?你當我瞎子嗎?在休養的人不好好睡覺,還能寫滿幾疊羊皮紙?」索綸戳了戳他的桌面上的草稿,續問:「為什麼不來上課?這些東西比上課還重要嗎?」

 

  羅洛沒有和他對視,只是把目光傾倒在手上的硬皮書裡。輕輕翻過書頁的同時,他細細地喃了一句:「如果當時我的風幕沒有失效,那我們根本不用那麼狼狽。」

 

  索綸沒想到對方竟然會如此回答。他愣了愣,才皺起眉問道:「你覺得是因為你的過失,才害我們當晚被狼群迫得團團轉?」

 

  羅洛掀頁的手猶豫了一下。

 

  ……啊?就是因為這個理由,他才躲在房內這麼久?一天沒有結論,就一天不出房門?救命,頂尖的魔法師都如此頑固偏執的嗎?

 

  那麼,他是純粹希望提升自己的施咒能力,還是……他覺得若找不出問題的癥結,就無法向那位從狼群圍攻中奮身保護他的劍士拍檔交代?

 

  索綸無法估量自己此刻在對方心中的份量到底有多少,但他依然忍不住猜想了一下後者的可能性。說實話,他一點都不在意風幕被攻破後的種種發展。倒不如說,要不是因為風幕被攻破,他根本不會意識到自己與對方竟能如此合拍。

 

  那麼,要怎樣證實自己的猜測正確?如果現在就順藤摸瓜,直闖心坎,讓羅洛老實承認他對自己有起碼一丁點的在意,他會肯乖乖就範嗎?不會吧!這契機太薄弱了,時機還未成熟。貿然進攻,說不定會前功盡廢。為了以完美的姿態大獲全勝,他不介意再等一下。而且,如果自己猜錯了,這……也太丟臉了!雖然他一向對自己很有信心,但自信也要看場合啊!特別是談戀愛這種霧裡看花的東西,實在太難預測了。

 

  最後,索綸聳了聳肩,裝作毫不在意地開口:「你不用介懷那天晚上的事情。況且,你的雙手會受傷,也是因為我警覺不足所致。」

 

  索綸以為他能像馴服小狗一樣,緩慢有致地將這話題暫時放置到大家都不需要觸碰的安全地帶,冷不防羅洛突然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你別太自戀。我突然研究如何更好地操控複數魔法,不是為了你。」

 

  索綸心裡漏跳一拍。

 

  喂!我也沒說「我認為你搞研究是為了我」啊!我沒追問,你倒不打自招了?

 

  這人口上雖然給了一個否定的答案,但看他一直避開自己的視線,還刻意讓耳邊垂下的長髮蓋住神情……就算自己傾向一個比較樂觀的想法,也很合情合理吧?

 

  彷彿要搶先一步妨礙這貴族重新將話題拓展到他無法招架的地步,羅洛突然「啪」一聲合上書本,抬起一雙回復淡漠的紫眸向他下逐客令:「好了,所羅門家的大少爺,請你好好遵守學院的規條,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我還是個虛弱的傷者,不要強迫我浪費魔力用強風把你吹出房門。」

 

  索綸彷彿沒聽到對方的話一樣,繼續釘在原地。他自顧自地環視了一圈——這裡裝潢簡樸,雜物不多。房間預設的書架無法滿足魔法師的求知欲,於是精裝書開始從地板堆積上天花。羅洛的衣物款式很少,來來去去都是深色的法袍配襯衫與長褲。而最常穿的那件黑色法袍,此刻正掛在筆直的漆木衣帽架上。絲綢在燭火的映照下,彷如一道閃閃生輝的銀河。索綸一把拿下,遞到對方面前。

 

  「走,我帶你去吹吹風。」

 

  「我說了,我要休養。既然你這麼想吹風,我唯有直接把你從十三樓這裡吹回草坪對面你那破房間。我保證你本人和即將由你窗戶裂開而成的數十塊玻璃碎片將一塊不漏地好好降落在你的床鋪上。你就站在那邊的窗前準備準備吧。」羅洛把綁著繃帶的十指交合伸展了一下,隨後清了清喉嚨,拿出了一個傷者不該有的幹勁。

 

  「你知道嗎?當年風精靈曾經在學院後庭的湖上顯現真身。我帶你去看看?」

 

  「看來你除了風系魔法理論不行之外,魔法歷史課也沒上好?」

 

  有時候,心儀對象太聰明,也不是一件好事。「好吧,那的確是騙你的。這世上根本沒有人見過風精靈。」

 

  羅洛瞄著他,「你想跟風精靈見面嗎?為什麼?」

 

  「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很喜歡風啊。」

 

  紫眸再次露出野外訓練當晚那有甚麼在醞釀的目光,欲言又止。良久,他才開口:「要走多久?」

 

  「你跟我走不就知道了?」

  劍士遞出的法袍仍滯在半空,將二人以一道銀河隔開。魔法師思索半分,最終還是從被窩中伸出手,接上了星光璀璨的另一端。

  ⬧

  索綸突然有點頭緒,知道自家弟弟上學年追求鄰班女孩的行動為何以失敗告終。他早就該猜到,為何對方本來還難掩興奮地向自己透露這意外發現的秘密約會好去處,後來卻對實行計劃當晚的事情緘口不提——現在他可算親身體驗到了。

 

  夏日來到尾聲,天氣漸漸變得清涼乾燥,連帶岸邊堆積的泥濘也變成硬塊,將木船的船身死死鎖住。就在狼群一役所見,索綸的劍術一向不以力氣取勝,更不要說以力氣讓船隻掙脫泥巴的禁錮。「不行,當哥哥的要有點出息,起碼要把小舟開到湖上。」如此想著的同時,索綸藏好臉上的破綻,繼續面不改容地用船槳把纏著船身底部的泥塊搗爛。

  早已安坐在舟上的羅洛不動聲色地看著索綸在岸邊左搗右搗弄了好一會兒,恐怕早已察覺到甚麼回事。猝不及防地,羅洛突然喃了一句——當索綸以為對方終於忍不住要揶揄自己,一陣微風卻從後方吹來。風穿過船底,成為一股輕盈的力量把小舟托起,送出了湖泊。問題解決,解決問題者卻不是自己。索綸倒也不覺尷尬,反而身手敏捷地跳回舟上:「有這一招你就早點用嘛。」

  被密林包圍的湖泊處於校園的後庭,本來就杳無人煙。站在岸邊時,耳畔還能隱約聽到腳步或談話聲從校舍內的走廊傳來。現在把小舟撐離岸邊,四周就變得更加安靜。密林裡,飛鳥走獸都正酣然熟睡。浩大的世界彷彿就只剩下這條小舟,被微風如薄膜一樣把他們包裹,順著水流往外推,往外推。

  索綸緩緩划動船槳,直到小舟駛到湖中心,他才放下船槳,把手臂支在船身的邊緣,輕閉雙眼,享受微風。

  「載我來這些地方,不知情的還以為我甚麼時候得罪你了,你要把我殺人滅口再棄屍湖中。」聽到對面傳來那人的細語,索綸睜開眼皮,瞥見羅洛正把被風吹起的髮絲繞回耳後。作為一名風系魔法師,明明他不該不享受夜裡的微風,偏偏嘴裡卻只懂說些不怎討人喜歡的話。

  「是是是。誰叫你不知好歹、口出狂言,總是拒絕本少爺的邀約?橫行霸道的貴族長子惱羞成怒,懷恨在心,現在要向你報復私仇。受死吧。」他兇神惡煞地俯身向前,伸出雙手,把羅洛好不容易梳好的墨色髮絲左抓右抓,再次弄得一團糟。現在的羅洛終於培養出半分幽默感——沒有來勢洶洶的風刃,唯有凌亂的髮間一記沒好氣的白眼。

  戲言過後,剛才略起波瀾的湖面再次回復平靜。羅洛用手撫順髮絲,紫眸的目光亦沿著髮絲掃至髮尾。他緩緩開口,目光依然停駐在長髮的尾端:「有一個問題我想問好久了。」

  「喔,真難得。問吧。」索綸饒有興致。

 

  「那天在圖書館,你為什麼要插手我和梅斯勒的事情?」

  ——答題的興致卻一瞬間消散。索綸努力壓住心底浮起的尷尬,儘量保持臉上的嚴肅。「……你不要問。」

  一如他所料,羅洛抬起了眸子,正以一副「你怎麼回事」的鄙夷目光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索綸心想,若在這裡造成些甚麼誤會,自己累積下來的攻略成果說不定就此一筆勾銷。他在心裡重重嘆氣,唯有開口。「……我說出來後,你要冷靜一點。」

  羅洛一臉狐疑地盯著他,「看情況。」

  「那天的前一晚,我在房間裡好像聽到了風精靈的聲音,然後就看到了對面宿舍的你在窗邊乘涼。流傳在年輕人之間有關風精靈最著名的傳說,你知道是哪個吧?」

  一頭霧水的羅洛皺眉不解,估計腦內正順序剔除一堆在學術界流傳得彷彿真有其事的學說——風精靈的出生地、風系魔法的起源、風……等等,是「年輕人之間」!想清楚,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們最關注的是甚麼?

  看到羅洛的紫眸突然瞪大,索綸就知道對方終於挑對了。但他沒想過,半秒不到,「呼」的一聲巨響,湖面竟然刮起強風,向他們迎面撲來。

  ——啊?

  索綸愣住。

  ——這是甚麼?真愛力量得到對方確認後的現場效果?

  羅洛自己也愣住,只能不敢置信地盯著面前這位貴族劍士。

  強風把小舟吹得東倒西歪,劇烈搖晃。索綸一手穩住船身,又半舉起另一隻手擋住從湖面濺上來的水花,喊道:「傳說而已,我不是叫你冷靜一點嗎?」但沒想到羅洛的不冷靜,竟然是拉著全湖面的風和他一起不冷靜。趁著對方風中凌亂,索綸靈光一閃,竟然還不慌不忙地補上一句:「不過,真愛這事情,誰也說不定。你可以考慮一下。」

  可惜,這句話顯然沒有飄進腦袋一片空白的羅洛耳中。他一頭長髮在風中被吹得凌亂,魔力正自髮絲的尾端源源不絕地往外洩。這位能言善辯的魔法師,一時之間竟然難以組織語言。他在崩潰的邊緣勉強站穩住腳,回神過來才趕緊追問:「那聲音是男是女?」

  索綸皺起眉,反問:「你知道風精靈的性別嗎?」

  「你別管,我就是知道!」

  索綸很不滿意羅洛這草率又敷衍的回應。但似乎對方真的很急切想要得知答案——看索綸不回答,羅洛又追加一句:「不是女聲吧?」

  「是女聲。」

  風又吹得更猛烈了。

  索綸大喊:「你冷靜點!反正傳說又不可信!」其他傳說是真是假不打緊,他倒希望這個是真的。

  羅洛深呼吸,嘗試把不受控制的魔力一點一點收回來。風勢逐漸減弱,直到湖面慢慢平靜下來,他才緩著氣地自言自語:「……對,反正傳說又不可信。」

  「羅洛,你不會是風精靈眷顧的魔法師吧?」

  索綸突如其來的一句使羅洛一愣。他眨了眨紫眸,那假裝鎮定的神情簡直就像在努力爭取時間,回想自己在剛才的對話中是否說漏了嘴。

  索綸頗肯定,就算這個問句是由學院哪一位教授嚴正詢問,眼前這位淡漠的魔法師都一定能掩飾得十全十美,不露一絲空隙。可是,攻其不備一向是索綸拿下競技場上全勝紀錄的策略之一。剛才的一場大風暴,早已把那人的思緒攪得亂七八糟;如今,單憑羅洛一副未趕得上對答的模樣,索綸就知道自己已經勝出比試了。

  索綸壓根兒沒理會對方的心情有否平復下來,乾脆乘勝追擊:「你為什麼不跟大家說?」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羅洛才剛應付完一波心理衝擊,劈頭又迎來另一個。他唯有再度深呼吸一口氣,接受這秘密已敗露的現實。他移開目光,在撫順長髮的同時,也梳理梳理自己的心情。「……我們不是早聊過了嗎?對我而言,貴族一點也不可信。甚麼《布蘭登法案》……通通都是笑話。況且,不是你說的嗎?『這世界是以本事說話的』。頭銜或身份,重要嗎?難道你覺得我說了,一切問題就會迎刃而解?」

  「起碼大家和你說話時會尊重點。」

  「我不需要以此換來的所謂尊重。」

  看著羅洛冷下來的表情,索綸嘆了一口氣。他們在這個小世界裡談論的問題牽涉著一個更大的架構,更多人與事,更長的需時。一時之間,實在難以三言兩語解決。

  沒想到,對方一直嘗試隱瞞的特殊身份,竟然就這樣被自己拆穿了。羅洛如此厭惡貴族,又對《布蘭登法案》毫無信心,想必此生都不打算主動揭示吧?他的性格如此偏執,要不,就把這個秘密直接帶進自己棺材;要不,就讓知道這個秘密的人通通提早躺進棺材。索綸滿心無奈,卻仍然攔不住自己想要開玩笑的意欲:「你剛才還說甚麼殺人滅口……我看我才是最有機會在這裡被你殺人滅口再棄屍湖中的人吧?」

  「我知道,有一種高階魔法咒語,可以確保一個人信守對另一個人的諾言。」對方早前曇花一現的幽默感,此刻已消失不見。羅洛說出這話時的神情,似乎沒在跟他在開玩笑。「如果誓言被打破,打破的那個人,便會粉身碎骨,不得好死。」

  索綸哭笑不得,只好回答:「竟然還有這種魔法?我怎麼沒聽過……怎樣?你要用嗎?來吧。我要怎麼樣?坐在這裡看著你施法就可以了吧?」

  「你要把手給我。」

  索綸像個甘願被捕的逃犯一樣把雙手遞前,對方卻依然坐在原位,只是直直地注視他,又道:「如果打破誓言,你會死得很慘——死無全屍的那種。」

  索綸沒好氣,道:「這點你剛才已經說過了。」

  「……你不害怕嗎?」紫眸之中,多了幾分隱約閃爍的光芒。

  「害怕甚麼?反正不說出去就不會死。」話音落下,對方卻遲遲沒有回應。夜風在他倆之間吹過,讓小舟在湖面緩慢地左右晃蕩。不知道過了多久,羅洛才微微仰頭,以一句為事情拉上終幕:「把手收起吧。」

  「啊?」

  「……那種咒語只存在在諸神之戰前的遠古時期,已經失傳很多年了。」

  索綸花了半秒消化現狀,隨即掀起得逞的笑容:「哈!那你慘了,以後我就會用這個威脅你——喂!開個玩笑,開個玩笑!」看到那位戰鬥力強悍的魔法師眼神瞬間銳利起來,索綸唯有收斂一下自己總是忍不住招惹對方的脾性。「行了,你放心。不論有沒有咒語的束縛,我都不會說出去。」

  「……為什麼?你們所羅門家,不是一直對王室忠心耿耿的嗎?加文首都研究所自己也有一個研究魔力再生的長期計劃。把我供出去,你一定能立大功吧?」

  「我對『國家宰相』這個位置一點也不感興趣。」索綸閉起眼往後伸展了一下背部,順道讓晚風撫上自己的眼皮。「身在文官家族,卻偏要當個劍士……我應該是最懂『不能自己選擇道路』痛處的人了吧?我自己都在猛烈掙扎中了,怎麼可能把別人推進去另一個身不由己的火坑?就算要以被眷顧者的身份幫忙,也該由你自己做出這個決定。」

  「……可是,你不是很支持《布蘭登法案》嗎?」

  聽到此話的索綸連忙睜眼反駁:「喂,高材生,你到底有沒有聽清楚我當時的精彩演說啊?!《布蘭登法案》的核心是要被眷顧的魔法師自願簽署同意書——是自願!而且,那時候剛和你認識,不隨便說些事情惹你生氣,和你怎有得聊?」

  索綸無法測量剛才的解釋在羅洛心裡說服力是否足夠,但看對方抿起了唇,沒再質疑,應該勉強通過了吧?不過,這堆話題還是太危險了。索綸拍了拍雙掌,嘗試轉換一下氣氛:「算了,不要談甚麼法案了,談些別的吧——你上年為什麼休學?」

  「你不可能沒打聽過吧?」羅洛交叉起雙手,「都有些甚麼版本?看看哪些我沒聽過?」

  「其他人說的有甚麼重要?我想聽你說的。」

  就在這瞬間,魔法師撐起的滿不在乎與從容不迫彷彿被敲出一條裂痕。羅洛沒有回話,只是用紫眸注視這坐在自己對面的褐髮青年,彷彿要把索綸看出個洞來。直到判斷眼前這人確實沒在開玩笑,他才垂下目光,用依然交叉著的手撫上垂在胸前的髮尾,輕描淡寫地回答:「也沒甚麼大不了。生活費不夠,打工去了。沒有家人在背後撐腰就是這樣。」

  「你這麼優秀,學院應該以獎學金全額資助你的學費和開支才對啊?」

  羅洛一下冷笑,「批准我的入學還不夠富爭議性嗎?」

  索綸在心裡再次嘆了一口氣。他們剛才不是聊得挺好的嗎?兜兜轉轉,怎麼又回到了這解不開的死結?他們今夜的話題全被下咒了嗎?難道真愛力量希望他倆今晚乖乖閉嘴,不要聊天?

  好,不聊天就不聊天。看風景唄。

  索綸聳聳肩,重新執起船槳,把小舟撐往遠方。小舟愈開愈遠,一路上,羅洛沒有說話,只是若有所思地看著湖的盡頭。那似曾相識的眼神,讓索綸不期然想起了那個夜風吹進宿舍庭園的晚上。在這種時候,那雙紫眸總是比平常飽含著更多難以名狀的情感;亦同樣是在這種時候,耳邊的風聲,也會跟平常的不一樣。

  「……你覺得,你會想要家人嗎?」不管真愛力量這夜的取態如何,索綸也要把這疑問給吐出來。看到羅洛轉過頭來,略感疑惑,他又補上一句:「不是只替你在升不了班時收買校方高層的那種。」

  羅洛失笑。

  但笑容收斂下來後,他終究沒有回話。

  小舟停下的地方,剛好就在月下。月華的光暈落在他們的髮上,照出一個模糊的輪廓。那身軀單薄的魔法師神情淡漠,仿佛即將被弱光掩蓋,也毫不在意。索綸靜靜地看著對方啟唇輕喃,展開掌心,擱在小舟的邊緣施出魔法。一陣微風從他的指尖流瀉而出,在水上泛起波紋,一圈又一圈,延伸開去。那道軌跡,就像精靈在無垠的湖面上跳著單人的慢板芭蕾,一步一漣漪,獨自在月下走向遠方。

Is There Something Wrong with Finding True Love between Curtain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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